几个月前,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宝贝,你那个空房间还没租出去吧?"
"没呢."我随口应道,一边翻着设计稿,"本来联系的人就不多,我提了点入住要求后,基本都跑了.其实我也没多苛刻啊,再说了,这房子离大学又近,价格又便宜,房间也..."
"好啦好啦,别念叨了."妈妈打断了我,"这不,我给你找了个租户.还记得Adrian吗?就是妈妈朋友的孩子."
"Adrian…?"这个名字在记忆里浮现.
"你们小时候关系很好啊,"她继续道,"他要来你的城市上大学了,就是你房子附近的那个.这不是刚好吗!"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我有些犹豫,"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先见见再说呗."妈妈劝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叹了口气,没再反驳.为了在这个城市有个落脚处,我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买下这间公寓.筹备新系列的设计也花了不少钱,要持续我的生活标准,租出去一间房是最现实的选择.我已经有过两个租客了——一个烟味太重,一个喜欢带陌生人回家.因为这些原因,没过一个月我就不再租给他们了.我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生活相对干净的人.
想到这些,我也就同意了.
而今天,他就要到了.
我站在客厅里,感觉有些焦虑.毕竟五年没见了,我不确定还能不能像当初那般相处愉快.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岁,一双亮绿色的眼睛像晨曦里的露珠,黑色的卷发软软地垂在肩头.他的五官精致得像是被精心雕琢过,既有西方人深邃的轮廓,又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柔和.每次我带他出去玩,路人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仿佛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小时候的他总喜欢拉着我的衣角,撒娇地喊"姐姐——姐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那时的日子,简单又温暖,仿佛每一天都带着阳光的味道.可时间总是走得飞快,那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年.直到我18岁那年,拿到了英国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临走前的好几天,我都没见到他.每次去他家找他,他都躲着不见我,要么是"在房间里学习",要么是"出去了".我心里有些失落,但又觉得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
直到我要走的前一天,他终于出现了.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袋,眼眶肿肿的,睫毛还沾着一点泪痕.看到我收拾好的行李,他的眼神微微闪了闪,但很快抿紧嘴角,倔强地抬起下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不让眼泪掉下来.看到这副可爱的模样,我忍不住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逗他:"终于舍得来跟我告别啦?"
他有些埋怨地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牛皮纸袋往我怀里一塞,然后别过头去.
我低头打开,里面是一叠照片——全是我.我在院子里画设计稿的样子,我在厨房里做饭的样子,我靠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每一张都拍得很用心,光影和构图都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细腻.我怔了一下,看向他:"你什么时候拍的?"
他的耳尖瞬间红了,声音低低的:"就...平时拍的."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拍得还挺好看嘛."
他像是被我的动作触到了什么开关,忽然抬起头:"你...一定要走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
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我试图让语气听着轻松一点:"放寒假的时候我会回来呀."
他没说话.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就这么不舍得我?那不然,我不走了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肩膀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但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却突然转身跑开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叠照片.我本想追上去,可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了,行李还没收拾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把照片收好,安慰自己:"反正过几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好好哄他吧."
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对梦想的憧憬,离别的伤感被冲淡了许多.我以为,时间会像以前一样,轻轻松松地过去,等冬季来临时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一起坐在院子里画画,分享生活中的点滴.
可等我寒假回来时,才知道他们全家已经搬去了澳大利亚.
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门前,手里还拿着给他准备的礼物.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五年后的今天.
"叮——"
门铃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一定是他来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可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站在门外的,不是那个总爱撒娇,个子比我矮一截的弟弟,而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卫衣,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腕.深色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身上的牛仔外套剪裁利落,肩上背着双肩包,整个人看起来干净随性,却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压迫感.
更让我无法忽视的,是他那双眼睛.
澄澈的碧绿色瞳仁,在昏黄的门廊灯光下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幽深得让人看不清底色.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某种审视般的意味,让我莫名有些局促.
我愣住了,这是Adrian吗:"你是...?"
他微微挑眉,嗓音低沉而温和:"啊,伯母没跟您说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那双像翡翠一样闪烁的眼睛,还有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都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在一起.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声音有些发颤:"Adrian?"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静静地落在我脸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直到他微微侧头,语气淡然又不失温和:"我们不进去吗?"
我这才猛然回神,连忙侧身让开门口:"啊,对,快进来吧."
他迈步走进来,身上微微飘过一股淡淡的清香,干净的气息,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混合着一点点清爽的皂香,温暖而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距离感.
五年未见的Adrian,就这样,重新走进了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