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大厨功夫真是太棒了,"纳迪亚对面前的法式早餐赞不绝口,吃不停嘴,"比以前在巴黎吃到的更可口."
和纳迪亚的自在松弛相比,梅兰在自己家的酒店餐厅反而更拘谨,吃相保守稳重,一副淑女风范.梅兰好奇地想:如果自己可以像纳迪亚那样放松,自在,面前的绿茶奶油千层包是不是会更可口?手磨的白猫屎咖啡是否会更香醇?现榨的木瓜菠萝果汁会不会尝起来更甜美?
梅兰素来不喜欢公共场合,尤其讨厌高档餐厅,感觉自己被迫表演一个角色:千金小姐.
"有一次我无意跟一个同学说,我好奇坐公车上学的感觉是不是很自由?她立刻笑我无病呻吟.我们同学就算没有私家车迎来送往,也会有父母或者其他家人接送.还有一次,我说我很想试一试电视里说的路边摊或者夜市的小吃,就有人笑话我宁可自找苦吃,也要装模作样.你觉得我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梅兰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从来不觉得你装模作样,就像我不可能去挤公车上公立学校,或者我爸爸度假时不会选任何低于五星级的酒店,我妈妈不会拎着柏金包去菜市场买菜.虽然我们家的经济条件跟你们家差别不是千万作为度量衡,但我们同样都生活在一个亮晶晶的盒子里,只不过你的是钻石的盒子,我的是水晶盒子而已.所以我了解你看起来矫揉造作的向往和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无奈.就比如说,谢谢邀请我来这里度假,但不强迫我参加婚礼.因为我们都知道不管婚礼有多豪华多梦幻,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是紧张局促的.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怕捅篓子,怕闹笑话."
纳迪亚高效率地把第二轮餐点消灭干净,对已经准备送上新一轮食物的侍者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站起来说:
"谢谢你.这次我自己来."
梅兰冲着有些局促不安的侍者友善地笑了笑,用英语跟他说:
"你做的非常棒,但让她自己来,你马上会明白为什么."
纳迪亚围绕着五彩缤纷的自助餐桌,以考古学者面对最新出土文物一样的认真态度绕着桌子对所有的食物进行了仔细全面的研究,然后自信从容地开始把自己想品尝的糕点添加到她新拿的大号餐碟里.很快,餐盘就变成了调色盘一般色彩斑斓.然后她一脸骄傲的笑容,像一位荣归的武士自信满满,笑容洋溢地回到她们俩靠近餐厅围栏边侧对海景的双人餐桌.
"真羡慕你,总是有这么好的胃口."梅兰一脸的羡慕.
"好胃口不值得羡慕,有好胃口又能吃不胖才是天赋.这个天赋,我没有."纳迪亚一边认真地吃她精挑细选的餐点,一边快乐地抱怨.
"吃完我们去游泳,我带你去看海龟."梅兰有点若有所失,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在这里和海龟一起游泳了.
"海龟有什么好看的,除非是在餐桌上.不然的话,上网一搜一大堆的视频."纳迪亚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管他什么飞禽走兽,最能吸引她的,都是烹调好摆在餐桌上的时候.
突然她变得有点沮丧,放下餐叉.
"其实我的胃口一直都很好.只是我妈总是嫌我吃的多,长得胖.每次我吃东西,她都念叨,真实烦死人了.我们家的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很讨厌,每次聚会都调侃我,说我皮肤黑,身材再这么欣欣向荣,以后只能嫁给大表哥."
她又忍不住笑了.
"你见过我大表哥,就是那个皮肤黑油油,鼻头老是冒汗,脸长得像一出生就不小心被护士摔到水泥地板上,而且还是刻意摔的,带着深仇大恨摔的."
纳迪亚咯咯地笑的像个小学生,逗的梅兰也不难么淑女地笑了起来.
"身材,我就真的好羡慕你的大姐.不仅高瘦苗条,而且还是9头身,一张脸艳若桃李,冷如冰霜,要是她肯做专业模特,不晓得会红成什么样呢."
"我爸不肯,大姐也不是没有闹过.当时纽约,伦敦,米兰和巴黎的大都会模特公司同时想跟她签约,承诺只帮她接高订的天桥走台,A级杂志的大片和高奢品牌的代言,而且第一个代言就是瑞士名表的欧美市场合约.但爸说她签约的话,不仅会取消她的月例和继承权,还会把大都会买下来,直接冷藏她.爸说得到做的到."
"不会吧,最近她不就上了Tatler和Town & country杂志的封面吗?"对纳迪亚来说,小道消息,花边新闻比美食的吸引力更强大.
"Tatler是原本是英国杂志,现在也有台湾,香港,新加坡,印度和菲律宾等多个国际版,它们专注于报道上层社会,奢华生活方式以及精英世界.话题都是贵族巨富或者明星名流的社会和文化活动,是针对上层阶级的社交类杂志.Town & country也是类似的杂志,和主要针对中产的时尚杂志不同.爸为了维护社会形象,有专门的公关公司给他意见,他们的意思是时尚之类的杂志是不要上的,哪怕是封面.会破坏家族的高贵气质和神秘感."
梅兰说到这里,语气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骄傲.内在的虚荣心轻轻地扑腾了一下,如蜻蜓透明羽翼在阳光照耀到时短暂的吉光片羽.
"你弟弟和妹妹好像就没有这个限制,报纸杂志社交媒体,经常能看到他们.你爸是不是也太双重标准了?"纳迪亚难抑她的好奇之心.
不好意思说她爸爸何止双重标准,简直是千层标准,看人下菜.梅兰只好绕个弯子来表达.
"大姐的妈妈是台湾鼎鼎有名的豪门世家,所以她生来就矜持贵气,也是自然的.尤其是她去世之后,爸就更小心呵护她一点.而且就算他不管着,她妈妈娘家那边也不会袖手旁观.老钱家族把名声看得特别重,特别忌讳出风头,总觉得抛头露脸去工作赚钱是丢脸掉价的事情.为了不让大姐做模特,她妈娘家那边送了她一套巴黎市中心的公寓呢."
梅兰有点羡慕,但也知道做金丝雀的自由代价.
"你大姐低调情有可原,为什么你和你妈也这么没有存在感啊?极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照片,看到了,最多只露半张脸或一个侧面?是不是也得了大大的好处?!"
纳迪亚兴奋的像有人拿着空白支票等她开条件似的,不计其数的糕点美食等着她.
"哪里有.我妈妈不是名门闺秀,只是爸以前的助理.当初结婚就结的很艰难,绝大部分的人不是背地里骂我妈是小三上位,就是当面损我妈是攀高枝,工于心计.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图钱财,她婚前签了苛刻的婚前协议,婚后也可以低调.从小她就告诉我不要张扬,我的性格也是比较像她,喜欢安静,享受简单.况且,我又没有大姐的美貌,去现眼啊?"
纳迪亚吃饱喝足了,丰满的精力见缝插针,取笑好友:
"说的也是,又不是土豆博览会,歪瓜烂枣都可以登台亮相."
说完冲朋友挤挤眼,梅兰做势打她,两个人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