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吴氏兄弟说,案发当天他们穿的衣服全部扔掉了.至于凶器,是吴勇从家里带来的一把不锈钢菜刀,款式普通,用了很久,杀人后扔到河里,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什么样子.王马在网上随便点了一张菜刀的照片,吴勇说很像.
林边的那条河是我们辖区内最大的一条河,水面宽阔,经常有上千艘货船在此通航.吴勇记不清自己把鱼扔到了哪里,但记得用力很大,至少扔了十米.
就因为这句话,我和同事们开始用金属探测器和超大电磁铁进行打捞.
三天的时间,我收获了一个废弃的铁环,两根钢筋,几块用途不明的金属块,几个螺丝,却连像刀子的东西都没找到.
船长已经停止了我的打捞工作,这意味着这个案子可能已经悬而未决.
我知道,这份文件要么在我的办公桌上,要么放在文件柜里.一旦被放在那个黑暗的柜子里,在接下来的 10 年或 20 年里,任何人都不能再打开它.
那些没人再去侦破的悬案,不是薄薄的一叠纸,而是受害者们压在我心头的"坟墓".
王玛这边的进展同样不太顺利.
吴氏兄弟证言中提到的最后一个关键物证,就是林宇骑到现场的那辆摩托车.据吴勇介绍,他们二人将车卖给了街边一家小型摩托车修理店.但当王马找到车行老板时,店主却称,这辆摩托车收到没多久就被偷了.
虽然我们怀疑这是老板的借口,但更有可能的是,林宇的摩托车已经被车行拆散处理掉了,不过尴尬的是,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最后一份证据也被毁掉了.
我们不能仅凭吴氏兄弟的证词就定他们的罪.如果吴氏兄弟翻供,我该如何确定他们的罪名,将他们绳之以法?证据又在哪里呢?
那一刻,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吴氏兄弟的证言有问题!
王马斯发现吴勇,吴兵给出的细节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同一个人的笔录每次都有一些细节对不上.他从看守所审讯回来后第一时间找到我,表情严肃地说,"一定要找到证据,不然就'麻烦'了".
我知道王玛斯所指的"麻烦"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堪称我们队所有侦探的'噩梦'的案件——我们曾亲自释放过一名'凶手'.
六年前,辖区内发生了一起怪案:医院里,一名病人突然抽搐,并很快死亡.
病人没有癫痫病史,出现这种症状并不常见.由于毒鼠强中毒症状与癫痫发作极为相似,有医生怀疑病人可能是中毒.
中毒检测结果让所有人震惊:死者血液中确实含有鼠类等有毒物质.
我们立即封锁了医院.但在随后的病历审查中,我们发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这家医院的26名患者在治疗前后都出现过类似癫痫的发作.
对比之前的数据,短期内一家医护人员和患者人数不足500人的医院出现26名癫痫患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就意味着这家医院附近有一名游荡者投毒!前26人中也可能有受害者!
我们剪掉这些人的指甲,抽血进行检测,甚至在家属同意的情况下,把埋在地下的死者尸体挖出来进行尸检.
可最后我只在一名死者体内检测出了毒鼠的成分.
被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是一名年逾六十的女性护工,她看上去文静腼腆,普通得就像在街上走一圈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只记得她的手特别湿.
在护理记录里,她就像一个行走的'恶魔',负责哪个病房,哪个楼层,对应位置就会出现'癫痫病人'.
我们甚至在她存放个人物品的地方发现了毒鼠药,但她为自己辩护说,她存放它们是为了杀老鼠,而护理人员存放物品的房间大部分是开放空间,任何人都可以进入,所以任何人都会怀疑.
最终,我们在女护工的样本中未检测出毒鼠强的痕迹.女护工被无罪释放.
放她走的那天,我的心情特别沉重.这个看似普通的'杀手'最可怕的是,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继续作案,而如果她被放出来,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感觉就像在人群中埋下一颗炸弹,不知道它会不会爆炸,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在医院医生和护士的眼里,是我们释放了凶手.
此时,犯罪嫌疑人吴勇,吴兵就在看守所的铁栏杆里面,正在作证.但是,如果我们拿不出证据,通向外面的门随时都会打开.
此后,我经常在一天例行工作结束,或者尸检安排相对较少的时候,带着助手,同事们到林宇出事的河岸边"吹吹风",希望能够碰到一些与案件相关的事.
经过1次,2次,10次"寒风",广东天气逐渐转凉.
有一次'吹风机'的时候,我的助手不知从哪儿捡到一只破旧的拖鞋,我看了一眼,不耐烦地问他:'两个罪犯,一个死者,三位先生,谁的脚能穿进这双36码的女式拖鞋?'"
不知道经过多少次风吹雨打,12月的一天,我突然发现江边路上有一块比黄豆稍大,已经干涸的血迹.
我兴奋不已,小心翼翼地将样本送进实验室,但出乎意料的是,连续三次都检测不出DNA分型.
我不死心,把剩下的样本送到省级鉴定机构,结果简直是毁灭性的:这根本就不是'人血',而是'鱼血'!
我成了一名无法区分人血和鱼血的法医专家.
就在我被现场酷刑折磨得精疲力尽时,王马在吴永新的供词的引导下,在一条小河沟里摸索了整整两天,希望找到被他供认不讳地扔进河里的钱包和手机.
能抢救的只有黑泥,只有垃圾.
关键时刻,林宇的姐姐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线索:眼镜盒.她记得很清楚,林宇当时开着车,车上就放着一副眼镜.在弟弟和车一起失踪后,她又在同一家眼镜店配了一副.
但从审讯开始至今,吴氏兄弟根本没有提及"眼镜案".
这或许是一个疏忽,但也可能成为案件的转折点.
我再次来到了犯罪现场,这成了我成为法医以来见过次数最多的现场
已经是十二月底了,我亲眼见证着这片案发现场的变化,在广东,这三个月已经涵盖了一年四分之三的风景变化.
一个小小的眼镜盒.这项搜寻工作最繁琐的地方在于,没有特定地点,只能靠两只眼睛和两条腿进行反复搜寻.
更大的不安来自于没有人知道凶手随手留下的眼镜盒是否还在.
第一次10个人,斗志昂扬,找了一下午,天黑了只好回食堂吃饭了.
第二次,只有三个人去.
第三次,第四次,我就只能拉着助手一起去了.
是的,我已经习惯了失望,但还是放不下期待.我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哪怕案卷送到检察院,只要没有开庭审理,我一天也不会停歇.
案件无法破,坏人无法抓到,但让自己手中的罪犯溜走一次,也就够了.
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我第23次邀请同事们一起出发.
临近傍晚,正当我以为这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时,突然听到同事的欢呼声,只见他一跃而起,双手高举,一手握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长竹竿.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30岁的人在篮球场外跳得这么高.
我扔下手里的枯枝,跑了过去.
草丛里,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经过林宇姐辨认,我们发现的眼镜盒正是她放在摩托车上的那个,眼镜盒和眼镜布上都清清楚楚地印着眼镜店的名字和地址.
根据口供找到的物证成为证据链中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年底前,所有涉案材料如期移送检察院,吴氏兄弟被成功抓捕,第二年冬天,吴勇被判处死刑,吴兵被判处死缓.
当我把文件送到档案室的时候,我在文件上签上了我的名字.我知道,这个文件不需要再被打开,我是最后一个处理它的人.
或许是我太执着了,即使找到证据,惩罚了凶手,我还是无法彻底放下这个案子,那道"白骨之谜"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还有个解不开的"谜".
起初,五一假期后的一天,林宇找到吴勇,告诉他有人欠他五千块钱的高息贷款,他让吴勇跟自己追债,并承诺追回债后会分得一些利益,并说道:"绝对不会让你白干活的."
林羽去广东呆了几年,对这里的环境也比较熟悉了,吴庸从老家过来之后,就跟同乡林羽做了个小跟班,吴庸这次也没多想,便答应和林羽一起去讨债.
忙碌了两个月,两人不管去债主家里还是单位都联系不上人,一分钱也没讨回来,吴勇觉得讨债的事没结果了,就不想去了.
还有一个小细节吴庸在审讯的时候提到过,就是他看到林宇因为收不到款,在欠条上多加了一个"0",后面又加了"50"
00"改成了"50000",这让他对林羽更加的不放心了.
他婉拒了林羽再次一起讨账的邀请,试图向"大哥"要一些血汗钱.因为每次出去,不管是加油还是吃饭喝水,都要自己掏腰包.
哪知'小弟弟'却挨了'大哥哥'两巴掌.
吴庸沉默不语,没有还手,但就是这两巴掌,让他暗下决心.
吴勇将此事告诉了表哥吴兵,两人相约在河边的小树林里好好教训一下林羽.
这天吴庸就给林羽打了电话,告诉他看到债主在河边钓鱼,让他赶紧过来.
吴庸带着林羽进入了小树林,躲在树林里的吴兵立刻持刀从后面冲了上来,不过还没等吴兵采取行动,"大哥"林羽就将他推开了,给了吴庸两条腿.
几乎是同时,吴庸拔出菜刀,朝着林羽的脖子砍了过去.怕对方不死,在脖子上连砍数刀.这是我最初发现的骨头上的三道刀痕.
杀人后,二人抢走了林宇的钱包和手机,骑着他的摩托车逃窜.直到半年后他才被抓获.
我见过很多年轻人幻想一个充满勇气和正义的武侠世界,现在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身后只有几百块钱的纠纷,菜刀,骨头.